《小姨子的梦想HD》

五月槐花香

我记事起，农村已分田到户，只要肯劳作，温饱是有保证的。我家遭变故，姐弟三人跟随了爷、奶生活，人们大多以我等年龄小而可怜，若论生活多苦，和许多人家比起来，虽并不丰盈却也不显多么拮据，大能过的去，多赖奶奶持家，并不从吃喝处节省罢了。然记忆中奶奶却是非常节俭的了，譬如吃菜。

家里吃菜，是很少买的，一是平日要求低，大多面食，有口咸淡酸辣对付亦可。二是自家地里产的保供。“头伏萝卜二伏菜”，此谚语我之所记得牢实，只因每至初伏，奶奶总给我一把锄头、一布袋自家收的萝卜籽，赶我去红薯地里枝蔓未覆盖处破土撒点萝卜籽种去。秋后亦是收获不少，需用农车运回，埋些墙根下，一冬基本主菜便有了。农民嘛，有土地，土豆种，辣椒种，豆角种，茄子种，菠菜种，番茄种，白菜需浇大水则不种（我们那缺水）……何况许多农作物叶根茎亦可做菜食用，所以一年到头，奶奶赶集时有，买菜时极少。然每到暮春，有那么一种“菜”既不需花钱，又大量可得，而且美味，获取过程充满了乐趣，那“菜”便是这槐花了。

老家称洋槐花，就是刺槐，为何带有“洋”字，原因我是至今不明。地里多为野生，村里大多栽种，每到谷雨后四月底五月初，那日头几日晒下，气温骤高，房前院后，路旁墙下，巷道场边，崖畔沟上，便一树树、一片片呼呼盛开了去。大的树，枝干繁茂，开的极多，从树顶至下，层层叠叠，累累满挂，犹白色小山包一般。小的树，虽大多一棵主干，也是花枝层叠如宝塔，比那大树开的并不落后。春日夜静之时，所有白色的花，一起释放了那略带了甜的独特气味， 随风飘荡，香气四溢，整个了人家、巷道、院场、水池、全村子，都沉浸在了槐花构造的童话般世界里，此时的农人们有了这富饶槐花的福荫，似乎多少的劳累都缓解了去，多少的烦心的事都化解了去，多少痛苦的事都忘却了去，人见人都微笑着、和颜低声的说着话，走路都轻了手脚，仿佛不如此，便都对不起了这庇护了乡人的槐花，对不起这美好的人间四月天。然我们最开心的莫过于采收槐花了。

我家门口就有一粗大槐树，树干一大人搂抱不来，家里人说有百年时间了。花初开那几日，每放学后或周末，我们就采摘。奶奶自是忙其他，爷爷一般准备好工具，即把镰刀紧紧绑在了长长的杆子上，一下一下的用镰力割断那或细或粗枝丫，使那花枝纷纷飘落，落在土地上、门口积的农家肥堆上、废弃了的瓦砾堆上，我们小孩欢快的叫着“下来了，下来了”，飞也似的来回捡去……弟弟尚小，我和姐姐争着还要爬上树折去，多数时是争不过我的，其实爬上去并不能折得多少 ，只不过喜欢那爬上爬下冒险乐趣，和显示男孩子的勇敢罢了。带花的枝丫收集多了，大人住手了，然后就都围着笸箩或笼（带提手的筐），一把把的薅槐花下来，需要仔细的是尽可能少的把叶子带着。此时，我好动最沉不住气的，便要自己拿了那杆子再割些去，但是大人不会再让的，因为太多了，当天已经够了，需要的是好好薅它便是，不尽快把槐花摘下来，或许下顿饭就没有新鲜的吃了。

至于吃，就简单了。新鲜的就是和面活在一起隔水蒸了，我们称槐花麦饭，吃时调油泼辣子就行，都很喜欢的。更多的是把槐花蒸了，晾干，收起来，在冬天菜品匮乏时，拿水泡软了，可炒可凉拌做菜吃了，若存货多，蒸包子当然也是极好的。

……

孩提时代，苦度时多，赏心乐事不多，只槐花盛开的那几日，记忆犹新其时美好欢愉，因而难忘，每及思来，心里总是一点甜蜜……猛然间，回头看，三十载过，白云苍狗，世事变迁，爷奶都已故，姐弟各谋生，我却在他乡，只把这往事回念……

去年清明时回乡，见家门口老槐树仍在，枝丫却大都老死，想再到五月时，断然是没花可开了。

现在住的这地方周边也许多大槐树。昨晚一夜雨，今晚路过时，又是花开正盛，氤氲如云，香气沁心脾，而我那日日饱食的肚子早没有了对这香甜槐花的胃口了。只是驻足凝望有所思：倘我亲人在，这时节，这槐花，肯定是要尝鲜的。而看这树大花高，我早已是爬不上了，也没有了趁手的工具，何况这树还有人看管着，既如此，但我也要想法采摘得了这花，孝敬他们去，那是一定的、一定的……

五月槐花香，睹物亦思人，思人亦不得，只能更伤情。不想再写下去了，不想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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